一杯熱水出現在眼前。
蘇意禾接過杯子猛灌了個干凈。
“渴死我了，一下午都沒怎么喝水。”
陸錦霄摘掉帽子口罩和眼鏡，以及臉上的繃帶，在她身旁坐下，直直地看著她。
“這幾天辛苦了。”
蘇意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，“干嘛突然這么客氣，你不會又想讓我跳什么坑吧？”
不過終于能欣賞這張帥氣的臉蛋，眼睛舒服多了。
“話說你天天這么捂著，身上沒起疹子吧？現在還是春天，氣溫不高，等到夏天熱起來了，怎么辦？那得多難受啊。”
陸錦霄咧開嘴角，笑道：“怕我皮膚真爛掉么？到那個時候，會不會嫌棄我？”
蘇意禾白了他一眼：“瞎說什么鬼話。對了，你在朱振月那邊，找到什么了嗎？”
陸錦霄把手機給她：“找到了，都拍下來了。”
蘇意禾對他豎起大拇指：“厲害，厲害。果然是陸錦霄，就是不一般的厲害。”
手機相冊里，有幾十張照片，都是拍的文件。
蘇意禾點開照片，放大圖片……
她看了半天，神色保持疑惑狀態，不解地問道：“這是你們陸氏集團關于某個項目的合約，看樣子也沒什么特別的，陸柏豪為什么這么在意？”
陸錦霄說：“你看看這合同上的甲乙雙方都是誰。”
蘇意禾剛才已經看過了：“趙永倩，李明慶，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兩個名字，他們有什么問題嗎？”
陸錦霄沉聲道：“趙永倩是陸柏豪的親生母親。”
蘇意禾神色詫異，她之前完全沒聯想這是許多年前過世的人。
“這文件紙張確實看樣子有些舊。那另一個人是誰？”
陸錦霄說：“這個李明慶是柯柏書的大舅子。”
蘇意禾分析道：“也就是說，陸柏豪的親生母親曾經跟柯柏書的大舅子合作過，所以陸柏豪和柯柏書才有了交集。”
陸錦霄脫掉外套，把上半身的繃帶都解開。
“不排除這個可能。”
蘇意禾的視線落在男人的身上，隨著繃帶一點點拆開，男人的肌肉線條也漸漸浮現，最后完全展露在她眼前。
“那這份合同本身有什么問題？不可能只是為了證明他們兩個有交集吧？如果是這樣簡單，陸柏豪不會這么在意。”
陸錦霄把繃帶全部扯下來，扔在一旁，站在她面前，看著她：“這合同是一份施工合同。”
蘇意禾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的腹肌，心不在焉地說：“我知道啊，看出來了。”
陸錦霄嘴角微微勾起：“四十幾年前，李明慶競拍了一塊地皮，最后找到陸氏集團，正巧趙永倩就是當時的負責談合同的人。李明慶本來打算開發一個大型商場。簽約后，馬不停蹄地開工，開工的一個月后，趙永倩突發疾病，在家臥床養病，從此再沒有負責這件事，直到最后離開人世，也沒有進過陸氏集團。那個商場就是海城非常有名氣的慶達商場。”
蘇意禾蹙眉道：“只有一份合同，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？”
陸錦霄笑道：“這件事我早就聽說了，只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。因為在陸氏集團的員工花名冊里，沒有趙永倩的員工入職和離職記錄。”
蘇意禾隱約聽出問題了：“你的意思是，趙永倩生病很蹊蹺，她可能知道什么秘密，所以被人害死了。陸柏豪現在五十出頭，四十幾年前已經十幾歲了，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內幕，可是沒曝光。”
陸錦霄點點頭：“還有一點。”
蘇意禾望著他的臉，等著他繼續往下說。
男人卻遲遲不開口，跟她四目相對。
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，蘇意禾才回過神來，避開他的視線，問道：
“你剛剛說還有一點，是什么事？”
陸錦霄盯著她說：“李明慶競拍的這塊地皮，曾經是我外公家的祖產。”
蘇意禾驚訝道：“你該不會想說，你外公家的寶藏就在慶達商場吧？”
陸錦霄笑道：“就是在那里。慶達商場地上樓層六層，地下二層和地下三層是停車場。這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數據。其實商場還有地下四層和地下五層。”
蘇意禾驚呆了。
陸錦霄說：“寶藏是我外公的爺爺留下來的，那個地方曾是他們的祖宅，后來落敗了，宅子也倒了，而且當年位置很偏遠，沒什么人過去，最后變成了廢墟。很多產業也被七大姑八大姨搶分走了，最后那個祖宅的遺址被我外公接手。我外公一家被滅門后，我母親沒有能力保護自己，她能爭取到的利益很少。那些人搶走資產，霸占土地，他們把搶去的東西賣了，也是因為這樣，祖宅遺址被李明慶買到。”
蘇意禾歪著身子，這幾天精神緊繃，非常累。
現在得到放松，身邊還有一個那么好聽的聲音，好像在唱催眠曲一樣，讓她瘋狂打瞌睡。
“我總覺得不簡單。你不是說，你外公家被滅門，也是好多人聯手謀劃的嗎？如果是這樣，那些人應該早知道寶藏地點，然后再滅門，可是那么多人爭的寶藏，怎么會被李明慶買到手。”
陸錦霄神色嚴肅，“那些人一開始并不知道寶藏埋在哪里，只是知道我外公家有寶藏這件事。李明慶跟陸家簽約后，施工的過程發現了寶藏，之后一直研究打開寶藏密室的辦法。”
蘇意禾一手撐著頭，迷迷糊糊道：“那為什么要藏這份文件呢？”
陸錦霄搖頭道：“目前我也不知道具體細節，需要我們一起查。”
蘇意禾睡眼朦朧，口齒不清道：“好，一起查。我好困啊，先讓我睡一覺，等我睡醒再繼續研究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，就睡著了。
陸錦霄換了一身家居服，見她熟睡的樣子，不想吵醒她，給她蓋好被子，然后靜靜待在一旁。
一個多小時后，蘇意禾猛地睜開眼睛，面露恐懼。
陸錦霄發覺她的異常，放下筆記本電腦，柔聲問道：
“怎么了？”
蘇意禾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，一句話不說，一動不動。
陸錦霄意識到她還沒真正清醒，似乎陷入了夢魘狀態，趕緊搖晃她的肩膀，輕喚她的名字。
“蘇意禾！醒醒，蘇意禾！你在做夢，醒過來就好了，別害怕。蘇意禾，你能聽到我說話嗎？”
蘇意禾瞳孔渙散，意識游離在夢里。
夢里，她回到小時候，正在經歷那場車禍。
曾經腦海中遺忘的畫面，完完整整地浮現出來。
她的身體隨著車子的翻滾而晃動，碰撞，前排的父母也同樣如此，甚至比她的處境更可怕。
畫面太過真實，太過殘酷，甚至身體的疼痛都那么真切，讓她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。
“不要！不要！”她一遍遍地祈禱，希望有人能救救父母，救救她。
陸錦霄感覺懷里的女人全身發抖，而且身體越來越涼。
“蘇意禾，醒醒！”他一直試圖叫醒她，可就是叫不醒。
夢境中，蘇意禾站在車外，看見圍觀看熱鬧的人群，跟他們求助，可是每個人看見她滿身是血的樣子，都嚇得躲開。
這時，她看到一個正在打電話的男人。
蘇意禾緩緩走過去，男人似乎沒有發現她，正在跟電話里的人匯報什么。
“放心吧姐夫，我辦事你還擔心什么。那個貨車司機有前科的，他當然不敢說出去，而且他現在人都沒氣了，都不用咱們捂嘴了。”
“啊？你讓我去哪？哦行，我馬上過去。姐夫，你答應我的事情，可別忘了啊。我現在著急用錢，你盡快給我轉賬啊。不然我就死定了，那些要債的不會放過我的。”
“放心吧姐夫，我肯定不會告訴我姐，她一個女人家家的，懂什么啊。咱們男人辦事，跟她說這些干什么。你放心，我才懶得理她。”
“對了，蘇家那個小女孩沒死，怎么辦？用不用我做點什么？斬草除根嘛。哦？不用啊，行吧，那我先撤了。”
蘇意禾看著打電話的男人，終于跟記憶中的面孔重合在一起，就是朱振興。
這時候的朱振興還很健康，沒有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。
很顯然，朱振興口中的姐夫就是陸柏豪了。
蘇意禾憤怒地想打朱振興，可是她根本抓不到男人。
她這才發現，她自己變成了一個透明人。
被血染紅的地面，漸漸把天空染成了血色。
然后整個世界變成了黑白。
蘇意禾無意識地游走在沒有色彩的世界，她好像走了很久，走了很遠。
偶爾走在沙漠，風沙拍打在她臉上，偶爾走在雪地，寒風穿刺她的骨頭。
沒有盡頭，沒有方向，沒有希望。
她的世界變成了一片荒蕪。
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游蕩了幾百年，幾千年，早就已經麻木。
就在這時，她看到頭頂的天空裂開一道缺口，耀眼的陽光透射進來，照耀在她身上。
她被強光刺痛了眼睛，本能地閉上眼。
緊接著，她感覺一陣不知道從哪里吹來的暖風，把她包裹住。
她漸漸有了知覺，緩緩睜開眼睛，便看到緊緊抱著自己的男人。
男人劍眉緊皺，神色擔憂，口中一直輕柔地安撫著：
“蘇意禾，你不會有事的，一定要堅持住。”
蘇意禾的意識慢慢從夢境里抽離，最后才明白自己從噩夢中醒過來了。
陸錦霄感覺到懷里的人不再發抖，呼吸也變得平穩多了，低頭一看，便看到女人的眼神終于有了焦點。
他蹙眉問道：“你醒了？”
蘇意禾看了看周圍，這是自己的家。
對了，她跟陸錦霄今晚沒回陸家老宅，回自己家住的。
后來發生什么了？
沒錯，跟陸錦霄聊起陸柏豪藏起來的那份合同，后來她實在太困就睡著了。
再之后她就做了那個夢。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她一開口，才發現自己聲音都是干啞的。
陸錦霄長呼一口氣，把她抱得更緊了。
他聲音顫抖：“蘇意禾，你嚇死我了！”
蘇意禾被抱得有點喘不過氣，但是她感覺有點冷，被男人裹住身體，很溫暖。
“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，我睡了多久？”
陸錦霄說：“你就睡了兩個小時，但是你的狀態太糟糕了。我發燒那么多次，也沒像你這樣嚇人。”
蘇意禾好奇道：“才兩個小時？我發燒了嗎？”
陸錦霄搖頭道：“沒有，不是發燒，你體溫一直往下降。我一開始以為你冷到了，沒想到你越來越夸張，我都已經叫救護車了。”
他說著趕緊打了電話，讓賀不凡去處理救護車的事。
蘇意禾說：“可能是這幾天，一直在外面住得不習慣，所以有點累了。”
陸錦霄說：“總之你沒事就好，醒過來就好。我真怕你醒不過來，就這么睡過去了。”
蘇意禾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，說：“我有點喘不過氣了。”
陸錦霄這才發現自己太激動，一直在緊緊摟著她。
他松了一點力度，但還圈著女人，問道：“你現在身體怎么樣？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？你以前有過這樣的情況么？是不是腦子里的淤血導致的？”
蘇意禾坐起來，才發現頭痛欲裂。
她揉著眉心，表情痛苦道：“以前也做噩夢，但是沒有這次這樣。”
陸錦霄又讓她躺下來：“再緩緩，別著急起來。”
蘇意禾頭疼，也只好聽他的。
陸錦霄給她蓋好毯子，“你現在體溫還很低，沒徹底恢復過來。”
蘇意禾發現，自己不知怎么又躺回男人的懷里，頭枕著他的臂彎。
男人像一個大烤爐，身上散發的熱氣，烤得她很暖和。
“謝謝，要不是你，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醒過來，甚至可能就這么死了。”
陸錦霄掐了掐她的臉頰，語氣帶著幾分不悅：
“別瞎說，我不會讓你死的。”
蘇意禾苦笑道：“你以為你是誰啊，還能決定別人什么時候死？”
陸錦霄說：“你不是知道么，人送外號活閻王。”
蘇意禾噗嗤笑出來。
陸錦霄笑問：“好點了沒？”
蘇意禾的臉貼著男人的胸口，聽著男人不規律的心跳聲。
“好多了。但是我感覺你好像不太好。”
陸錦霄說：“確實不太好，被你嚇的。”
蘇意禾拍拍他的頭，笑道：“摸摸頭，嚇不著。”
她又捏捏男人的耳朵，說：“摸摸耳朵，下一會兒。”
她再拍拍男人的胸口，說：“拍拍身，魂上身。陸錦霄，回家了。回來了沒？”
陸錦霄笑道：“什么亂七八糟的。”
蘇意禾說：“這是一種古老的咒語，這個時候，你要回答‘回來了’。我再問一遍，陸錦霄，回來了沒？”
陸錦霄笑著答道：“回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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